翊钧道成寺(废墟版)

史料的尽头是同人出现的地方

不废江河万古流

魏晋·北宋·晚明

雷点略多,同担拒否

西江月

时间是温公在洛阳,熙宁七年的夏天。

涉及的人物,温公、范景仁、王安石。

算是上一次图 的一个注脚吧。



“相公在想什么吗?”点茶的小仆问。温公坐在椅上一时出神,目光不是近处的芍药,也不是远处的太湖石。为小仆一点,才一惊,笑道:“也别无他事。”

在想什么呢?

 

洛阳夏天闷热,夜晚也不减暑气。范景仁快要回许昌了,这几天傍晚每每伴温公去洛河畔避暑。两人逆着斜阳下落的方向走路。范景仁谈起过往,嘉佑年间不好酒的温公醉酒的事情,温公抚掌微笑:“彼时你我也都不年青。”

范景仁也笑:“怎不年青?现在都尚存了游兴。”

他们之前约定,辛夷花开的时候,景仁就从许昌跑到洛阳来,到芍药花开的时候再走。辛夷花年初就开了,洛阳还积了些雪。于是温公在修史之余,多了一些心里梗着的事情,还挺愁的——范景仁今天来了吗?他白日里几次三番想着,该是会有车马的声音走过独乐园门口,小童匆匆来通报。心里耐不住,常常休息时就到墙下晃一晃,仿佛景仁在他踱步的间隙就会来递名刺通报。然而到柳树都抽芽了,范景仁还是没有来。温公偷偷在散步的时候折了园子里残冬梅花的几枝去,怕是春天来得不彻底,又想叫春天快些来。

景仁跑来洛阳的时候,辛夷花就要凋谢了。本来堪作“后庭玉树”的植物,花瓣边沿处渐渐颓糜下来,好像芭蕉皮一样,纷纷开且落,落到地上,仿佛是春雨里落到地上的废稿。温公本来每日都有严格的阅读和修订的计划,随景仁一来,两人在洛中行走,山前水下。原本的计划也就纷纷开且落了。

后来芍药花开了,约定的时间到了。送走范,独乐园又成了真的独乐园。温公没想到时间会过得这么快,小半年就只足够花谢花开的时间,又让他坐回了案头。

 

点茶时思绪也不全是被芍药召走的景仁。

那些傍晚,重新提起为彼此作史传,作墓志铭的约定,两人思绪都回到了仁宗朝更年轻时两人的交集。夕阳强弩之末,景仁脸被镀上了半圈金,温公也是,彼此脸上皱纹,白发和残阳点燃的青丝都混在一起,是岁月的实体,明白诉说时间所余已经不多。伊阙两岸,山脉在夕照中显出深紫色,石窟中的大佛缓缓隐于将来的沉积。走到香山寺下的时候,景仁轻轻问:“之后会如何呢?”

“现在只希望能把书写完……”温公无奈地笑了笑,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会如何。

这与其是对未来的不确切,不如更归属于对几个人的不确切。

 

喝了茶汤,竟不容易睡着。

夜里对着灯火,温公又做了些批注。他字方正,有似他性格的气韵。温公的朋友大抵如此,见字如面,那位故友也是一样。几次信笺往来,决绝之意也越过纸上,当时也不会想到会闹得如此。

删改了几句,远远听见窗外传来乐曲声,也不知是何处人家在作伎乐戏闹。温公侧耳,模模糊糊,仿佛是《西江月》的曲调,不禁恰触及了对那友人的怀念来。步出门去,残月斜照,音乐声也缥缈,竟溶解在了夜半沉闷的中州空气中。

一时真如梦。

当年是春天,东京清爽的时节,金水池通透,天也爽畅。春夜酒过三巡,温公不好酒,也不善饮,再酒醒已然是后半夜,友人也不见了踪影。只有游丝飞絮,夜半仍飞舞,仿佛无处寄托的情感,只是飘飖无定所。

在园里走了会儿,月色是刺破天下之中闷热感的唯一的刀刃。温公百无聊赖。芍药花月色下凝露,愈发娇艳可人。但人是无人可等。

“明天给小范写信吧。”温公想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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涉及的几首温公的作品


西江月

宝髻松松挽就,铅华淡淡妆成。青烟翠雾罩轻盈,飞絮游丝无定。

相见争如不见,多情何似无情。笙歌散后酒初醒,深院月斜人静。


早春戏作呈范景仁

闰余春意早,卉木先有思。嘤嘤群鸟翔,东西各求类。伊予忝谏垣,动息抱忧悸。衮职旷不补,言责真可畏。况复禁过从,陋巷若办击。茅茨庇风雨,偏隘无余地。时於坏垣隙,历历生新荠。君侯乃比邻,哇步难自致。常思去岁初,西轩习歌吹。座客皆故人,欢笑无拘忌。平生不喜酒,是日成烂醉。岂言长揖归,良会难再值。东风忽复来,时华一何驶。丛竹固无恙,夭桃作花未?朝廷正清明,讵肯容窃位。何当遂废放,欢饮还自恣。

(编年系于嘉佑七年任起居舍人、同知谏院作)


早春寄景仁 其一

辛夷花烂开,故人殊未来。愁看柳渐绿,更忍折残梅。(原本句下注云:“去岁景仁约辛夷花开即来洛中,芍药谢乃去。”)

(编年系于熙宁七年在洛阳提举嵩山崇福宫时作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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